总第一期《弃甜》

发布时间:2021-04-08 16:58  点击:


弃甜

/2018级金融4班吴佳宜

1

参加完姥爷的葬礼之后我回到了学校。来的路上跪了太久的膝盖还隐隐作痛。刚好赶上放学,学生从学校里跑出来买晚饭。推车子顶着人流挤进学校,身旁的人并没有对于我这个突兀的逆流做出任何表示,或者说匆匆离去的高中生并没有注意我的存在,也没有兴趣去注意。所以他们低头走路或是嬉笑成群都不会知道他们其中的一员——我经历人生中第一次亲人的离世,即使他们看到了我膝盖处的泥泞也不会知道是怎样的疼痛。

那是一个深秋的傍晚, 我把车子艰难的挤进停车区。抬眼一看,校园大道上只有零星几个人。天空是灰黑色的,下一秒就要全部暗下来变成吞噬一切的纯黑色。

掌声欢呼声音乐声穿过实验楼的阻隔把教室的窗子结结实实的震了一下。

整个教学楼都是黑色的,除了我在的这一间。尽管对于一个刚刚触摸过死亡的人来说巨大的声响都像是对亡魂的不敬,但我仍无法阻止隔楼的全体师生对表彰会的仪式性庆祝。我亦无法在众,人前表达内心的低沉,所有的问候与关心对苦痛都无能为力。毕竟,所谓体贴的大多数都是出于礼节,就像永不过时的表彰会一样。

我借着补课的理由留在教室,在表彰会进行到高潮时跑出去,站在教学楼的天井里看这个几乎果黑暗的建筑物。教室的光明十分突兀,但没有鹤立鸡群的意味,只是单纯地以不同的样子存在于一个看起来和自己相同的环境里。

分不清是黑黑暗抛弃了它还是它抛弃了黑暗。分不清是人群抛弃了我还是我抛弃了人群。

分不清。

2

姥爷是怎么离开的,我不知道。

尽管后来爸爸妈妈以及太多我认不清的亲戚一遍又一遍的讲述了姥爷离世时情形,但人言相传总有出入,无法确信谁的话是完全属实。有人说离开对于姥爷来说是一-种解脱,想来生命最后的时光并不好过。

最后一次见姥爷是在他离世前两个星期。如今想想的确有些不对劲。

妈妈那天在KFC买了一盒蛋挞一一姥爷的消化器官已经不能承受太硬的食物。同往常一样排队坐电梯到十五楼,路上遇到的所有人都是行色匆匆,像是走慢一步就会失去什么。 太过冷静的味道有些压抑。

或者说压抑的氛围逼着人们冷静。

姥爷在睡觉,两个赤裸的胳膊露出来。那已经不能称之为胳膊了,我想。因为它们还不及灌木的枝条粗。一个巨大的头骨镶在枕头上,五官都深深的陷进去。眼前这个蜡缩在被子下的楊色驱体无论如何都无法和记忆里身材高大的姥爷相重合。我在病床前愣了一会儿,陪护的二舅拍了拍姥爷:“外孙女儿来看你了。我慌忙递过手中的蛋挞,站在姥爷床边。然而我后悔了,在走近的一瞬间。病痛与衰老夺去了姥爷所有的精力,我站在他的面前难以承受生命逼近崩溃的脆弱。

“闺女……吃……桃……

我把耳朵贴在姥爷的嘴上才听清他的话。一种感情往身体上方涌去,要很努力才可以不让眼泪流下来。之后妈妈取代了我的位置,我没能在病房中多待一会,被大人们打发出去看夜景。

城市医院高层,落地玻璃窗前一眼可以俯瞰大半个城。虽是小城,也不缺少任何夜晚应有的装饰。被水围起来的轮廓里,光影在走。没用了。不管城市的夜景有多么好看都没用了。突然冒出这样的念头。可究竟为什么没用了呢?我不知道。只是觉得夜景太假了,人造霓虹和车水马龙,都是假的,它们在生命面前都不值一提。

那时的我还想着姥爷这次的病症严重了些,不知道年前还能不能回家。从没想过退出房门之后就是永别。

3

回家路上,突然思起,姥爷得的是糖尿病。妈妈却给他买了含糖量颇高的蛋挞。妈妈糊涂了。

姥爷下葬时突然想起最后面的情形。脑陆海中响起曾经在电视剧里听到的句话:“把事人接回去想吃什么吃什么吧。无力回天的另一种说辞。 原来妈妈早就看出来了,很多人都看出来了,甚至姥爷自己都知道。只是大家都不说,我就天真地认为生命的逝去还离得很远。我太傻了。

高中语文课上讲到过-篇散文,说是所有太过美好的东西都是恶的另一种存在。

不是的。

并非美好的都是恶,只是人无法承担而已。好比糖不是坏东西但姥爷不能吃,不是因为甜蜜有多么万恶,只是胰岛素的问题让人无福消受。

细算起来自从姥爷被诊断出糖尿病之后家里的甜食就变得很少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包又一包的无糖饼干, 很干,没有味道。如果让我选择,与其嚼这种鸡助当作安慰还不如彻底拒绝。但姥爷似乎很喜欢,我至今仍记得姥爷坐在床边嚼饼干的样子,神情人真的像是在完成一件需 要绝对虔诚的仪式。

现在回想起来,我之所以对无糖饼干敬而远之是因为我们有选择,而对于姥爷,他已经别无选择,再次放弃就是切断所有眷恋。如果说有一天大家突然允许糖尿病患者吃甜食,只能说明前面没有路了。

人生在世是要有依托的,舍弃愉悦味蕾的甜总比放弃生存容易的多。

4

姥爷离世一周年,高三,没能前去祭奠。高中的最后-年倒是变得安定。混在人群里自动隐形,一群人去做大同小异的事。 这次不再是一个突兀的存在, 我们都怀着一个有着相同轮廓的东西进入学校。换句话讲,我们也不过是这个世界上千千万万学子中的微小个体,有着相同的表象和内核。从来没有绝对的谁抛弃谁,我能左右的不过是生活中极为不起眼的小事,不失大体亦无关痒痛。

所以说以这种说法为前提,所有生无知己的伤春悲秋或是自命不凡的狂傲都是不肯接受现实的矫情。人生而在世本就是不自由的,太绝对的东西也不是什么好事。人是需要规则的,尽管会被一定程度的压制,但规则终是能给我们提供条自救的道路。

就好比糖尿名患者只能靠舍弃甜蜜来维持生活。

但我们能说舍弃甜蜜就是一种折磨吗 ?

不能。

如果人真的能够在面临抉择时做到干净利落地与味蕾的享受做个了断,说明这世间还有更为值得留恋的事物。没有什么比阴阳两隔更让人难过的事了。所以说在葬礼上大人们所说的解脱并不正确。姥爷选择舍弃甜食是想要多和亲人相处几天,哪怕自己已经萎缩成一个干瘪的种子。

尽人事之后只能听天命。

5

我仍是无能为力。

不管是对于亲人的离开或是生活中种种难以双全的事物。我也想活出独树一帜的样子却总是事与愿违,想要融入群体的生活却是屡屡碰壁。

尽管无能为力但不会袖手旁观。

就算无能为力也不能袖手旁观。

这个世界上我们无法左右的事情太多了,每个人都是。不能停止挣扎,停止之后就是沉沦。现在很佩服姥爷舍弃甜食的勇气,对现实的正视和对病痛的抗争。姥爷很清醒,一直都是。他心里对亲人的牵挂一直持续到最后一刻,抗争也坚持到最后一刻。

不能放弃。不能忘了活下去的意义和未来的生活。总是会遭遇很多,渐渐地明白不是自己不能走进人群,是大家都一样不好过。所有人都隐藏了自己的另一半为了让现阶段的生活过的好-一些。那些身体里疯狂的安静的放纵的诗意的部分被暂时抛弃,是为了更好的活着。这种舍弃并不痛苦,因为你知道如果一切顺利它们都还会回来。

当我们有了值得珍惜的事物,所有的舍弃都是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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